「我只有跟這樣子的人在一起,我才會覺得自己不是那麼糟。」診斷出ADHD這麼多年,陳小姐第一次看到女兒從診間走出來的時候,好像放下了心中的一塊大石頭,也忍不住想落淚。「如果早點治療,妳就不用受這麼多苦。」
ADHD害怕的是,受傷過後的情緒無法復原
當第一個孩子檢測出ADHD的時候,陳小姐其實是不敢相信的,因為女兒沒有躁動的症狀,只是注意力很不集中,社會觀念又覺得過動症的藥是「毒品」,因此也不願意給女兒吃藥治療,但直到上小學,她才發現情況遠比自己想像的還嚴重。
那時陳小姐只知道女兒在學校過得很不快樂,但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,直到升上國一,女兒某天在班上情緒崩潰、拿美工刀割了自己一百多刀、哭著要求「我要去看醫生!」她才帶著女兒到嘉義長庚醫院求助陳錦宏醫師,也才知道了女兒國小的時候,被班上集體霸凌的事情。
「那時候不是只有同學討厭她、說她是細菌,連老師都當著全班的面翻她的書包、羞辱她、罵她是全班的亂源,可是她從來沒有跟我講過」,陳小姐說,如果沒有那些錯誤的資訊,或許女兒就不會有這樣痛苦的經驗,也不會直到大學,都還要處理那段情緒、處理跟人相處的模式。
孩子想的跟我們想的不一樣
陳小姐說,她並不是一個很在意功課的人,但她很擔心女兒的人際關係,「還是太晚治療了,有些東西需要更多力氣才有辦法教,像是她打工,有時候就會分不清楚老闆現在是開玩笑還是認真,也不知道老闆要求的標準到哪裡。」
她曾經擔心吃藥會讓女兒智商下降,因為很多人的經驗都是「好動的孩子突然變得很安靜,讓人懷疑是不是變遲鈍了」,但女兒卻跟她說,「安靜是代表我開始會思考,以前都沒辦法思考」,她才發現智商的擔心是多餘的,反而是沒有學會處理人際關係,讓女兒在工作時碰到許多瓶頸。
「就像是我從來不知道我女兒會畫畫、會寫文章,直到她接受治療,我才明白了許多事情,或許我們應該去問的,是孩子們的意見。」
「心動家族」讓醫師跟家長、孩子成為良性循環
為了不再複製自己的悲劇,陳小姐跟陳錦宏醫師也集結起其他的ADHD家庭,建立一個注意力不足過動症的關懷協會「心動家族」,結合專業醫師的知識,讓家長們互相陪伴,孩子們也可以從中學習,並給予身為ADHD患者,看到的不同角度。
陳小姐說,她在這個過程中,看到許多ADHD的家庭因為爸爸不了解、不願意相信,而跟身為主要照顧者的媽媽吵架、離婚,彼此都承受了很大的壓力,也體會到,「爸爸加入照顧,才是完整的開始」,只有兩個人都有照顧的觀念,才能平等的對待孩子跟彼此。
他們從拉自己老公參加活動開始,到現在爸、媽來參加活動的比例達到一比一,從醫師來教導家長,到孩子也願意跟家長說出自己的感受,「得到ADHD反而變成了一種家庭凝聚的開始,很多資深家長比協會的心理師還厲害呢!」
陳錦宏醫師也說,「我們只是專業提供者,但家長才是24小時要去奮戰的,是家長在協助我了解更多的細節」,但把大家的力量集合起來,就能做到很多做不到的事情。
打電話控訴爸爸家暴
除了治療、陪伴之外,找到孩子需要什麼,也是很重要的一環。現在小六的阿弘,曾經跟爸爸一言不合,打電話到警局控告爸爸家暴,爸爸在警局痛哭失聲,但警方也沒有辦法幫上什麼忙;再加上阿弘打老師打到被退學,轉到第二間學校,又發生一樣的事,讓爸爸決定帶著他一起自盡。
但當時有朋友告訴阿弘爸爸,可以去找陳錦宏醫師看看,爸爸心想,「我要給自己,還有兒子最後一次機會」,這才讓兩人活了下來。
陳錦宏當時一聽到阿弘又快要被第二間學校退學,直接跑到學校,跟校長、輔導主任坐下來談,「偏鄉,又是小學校,全校老師都知道他,老師就是可以幫助他的最大貴人」,討論了半天,阿弘留下來繼續讀,而老師們也為了這個孩子,開始學習怎麼照顧ADHD,負責訓練的,就是陳錦宏。
「我覺得自己做事情沒有耐性,但是在畫畫的時候不會這樣子」,在一番辛苦的治療、撞牆期之後,阿弘終於找到自己的興趣與天賦,也了解自己並不是「壞胚子」,而是生病了。現在他的畫冊已經集結了厚厚一本,為了鼓勵阿弘,也為了告訴阿弘這些畫是有價值的,嘉義長庚醫院把阿弘的靜物畫印在杯子上、做成文創商品,並拿去義賣。
當第一筆錢拿給阿弘時,阿弘爸爸說「這是你創作出來的,拿去買你想要的東西吧」,以前暴躁、愛打人,還會躺在地上翻滾、哭鬧、耍任性的阿弘,卻特別溫柔地回答,「爸爸,我們還沒有繳房租吧,這筆錢,就拿去付房租吧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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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/盧映慈 圖/何宜庭 繪畫作品/陳小姐提供女兒作品 照片/長庚醫院提供